中国喜剧打压的后果

去年五月的一个星期六晚上,中国领先的单口喜剧工作室笑果文化传媒在北京举办了一场演出。 表演者中就有李好诗,他是一位三十一岁的年轻人,绰号“House”,两年前,他因小果的单口喜剧《摇滚与烤肉》而受到好评。 那天晚上,豪斯分享了他如何收养两只流浪狗的故事。 他说,这些狗“像炮火一样”追逐松鼠。 他见过的大多数狗都是可爱又让人心碎的品种,但他的狗让他想起了一句军事口号:“行为一流,打胜仗。” 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多数中国人都熟悉豪斯的参考资料。 自2013年习近平开始将中国军队描绘成中国迈向超级大国地位的旗手以来,这一直是一个宣传口号。 演出结束后,一位匿名用户在热门社交媒体网站微博上泄露了豪斯的笑话,民族主义者在微博上口头抨击了这部漫画,恳求官员将他和小果绳之以法。 “这些二流叛徒受到的惩罚还不够,”一位评论者写道。 截至本周末,与 House 相关的主题标签点击量已超过 10 亿次。

与高层领导人一样,轻率地提及中国军队被认为是官方生活中的禁忌,而此类禁忌在习近平的领导下已被编入法典,新的刑法禁止诽谤政治“英雄和烈士”。 演出结束后的周三,警方对豪斯进行了调查,文化部门也因这个笑话对小果处以 200 万美元的罚款。 工作室的演出被无限期暂停。 官方媒体在互联网上充斥着对不道德艺术家的谩骂,并恳求他们为群众提供“高质量的精神内容”。 当大连的一名妇女发布消息为豪斯辩护时,她立即被拘留。

亚历克斯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喜剧演员,也是豪斯的朋友,他在中国北方的卧室里为自己的行业的终结而烦恼。 “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他告诉我。 (他要求使用化名,因为担心遭到官方报复。)“我每两个小时醒来一次,检查我的手机,然后想,我们完蛋了。” 一旦国家的手下台,结果是残酷的。 调查结束后,亚历克斯不再联系豪斯,但他从其他喜剧演员朋友那里听说豪斯现在“在不同的行业寻找工作”。

当一种新的艺术流派获得主流声誉时,中国人称之为 poquan,或者突破圈子。 对于圈内人来说,这是一场代价高昂的胜利,它证实了媒体的软实力,即使它被铁拳重塑了。 单口喜剧是达到这一拐点的最新艺术形式,为许多中国作家、艺术家和音乐家所熟悉。 大约四年前,北京摇滚乐队的主唱告诉我,文化警察开始出现在音乐会上并放映他的歌词。 如今,他的乐队在每次演出前都会向文化局提交歌词、录音和排练视频。 如果这首歌没有歌词,当局会要求对其“意图”做出书面解释。 “你也不能半途而废,”他笑着告诉我。

众议院事件使喜剧行业以及更广泛的娱乐界陷入冬眠。 全国各地的单口表演都被取消。 警方关闭了音乐节和酒吧演出。 到了秋天,大多数喜剧俱乐部已经恢复运营,但该行业正在进入一种新的、被破坏的状态。 在小果的总部所在地上海,当局经常未经事先通知就视察演出,以让俱乐部保持警惕。 偏离剧本的漫画可能会被罚款数千美元。 即兴创作实际上被禁止了。 上海一家喜剧俱乐部的老板告诉我,《摇滚烤肉》的演出很可能已经结束,而那些定义了中国单口喜剧之春的不敬小品也可能已经结束了。 他说,单口喜剧在镇压中幸存下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它“失去了灵魂”。

两千多部单口喜剧通过香港进入中国,并在流媒体平台和中国的 TikTok 的帮助下,在二十世纪末蓬勃发展。 在酒吧的地下室、购物中心和表演厅,年轻的喜剧演员巧妙而讽刺地谈论着就业前景的缺乏、教育的激烈竞争以及结婚生子的压力。 他们利用麦克风作为一代人的扩音器,描述了十年来青年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当时经济已经趋于稳定,而中国梦——努力工作和政治平静将带来繁荣和财产的承诺——已经开始崩溃。

中国的喜剧热潮体现了广大中国年轻人对喜剧文化的热爱 (字面意思是哀悼),一种故意成绩不佳和自我破坏的生活方式。 这是《摇滚烤肉》第三季吉他弹奏冠军王冕的语气。 在他的热门表演《逃亡之歌》中,王描绘了一种早晨的仪式,他和一个陌生人定期争夺各自通勤时的最后一辆共享自行车。 有一天,陌生人问王为什么从不反抗。 “因为我不想去上班!” 王哭了。 “我不想去上班编辑 PowerPoint!” 观众哈哈大笑。

“我们只是发泄心中的烦恼,”2018 年开始在上海做单口相声的台湾喜剧演员王薇薇 (Vickie Wang) 告诉我。 “当你和俱乐部里的每个人一起欢笑时,你会觉得,哦,我想我毕竟不是唯一一个受苦的人。” 2020年,来自河北省的漫画家杨莉引起了女性《摇滚烤肉》观众的共鸣。 “男人是如此神秘,”她开玩笑地说。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平庸,却这么自信?” 这个“普通但自信”的笑话成为了杨的粉丝中的一个模因,但却引发了男性网友的关注,他们向当局举报她煽动“性别对立”。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受到官方的谴责。

去年年底的一个晚上,我去上海法租界一家百货公司的二楼看了一场演出。 二十几岁和三十多岁的人鱼贯进入一家毗邻美发沙龙和宠物店的剧院。 我坐在第五排靠近后墙的位置,一名工作人员正在操作摄像机。 后来我才知道,这段录音被送到了当地文化和旅游局检查。

聚光灯照射到舞台中央,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瘦长男子舒仪跳上舞台。 (舒一是化名;和亚历克斯一样,他担心国家报复。)在对家乡的人群进行调查之前,他介绍自己是主持人——大约百分之四十的上海居民来自中国其他地方。 “这里有人是河南人吗?” 他问。 当观众举手时,他调侃了当地的刻板印象。 “他们在网上并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不是吗?” 他开玩笑说。 (网友经常把河南人讽刺为小偷。) 到了新疆,后面一个圆圆的、邋遢的男人举起了手。 书仪问他来上海做什么。 “杀人!” 他喊道。 人群紧张地笑了起来。 舒仪语无伦次地嘟囔了几句,然后继续表演。

喜剧主持人享有即兴表演禁令的例外,但他们往往会避开有风险的交流。 相反,他们花时间检查内部规则(不得录音,不得在节目中间打断漫画)并提供其他自我保护的免责声明。 “我们只是来笑的,好吗? 不要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舒仪警告道。 他双臂交叉,眼神中充满不满,模仿着一个假装的旁观者对笑话的反应。 “如果他说那样的话,那个喜剧演员就会进监狱,”他嘲笑道。

近几个月来,在我采访的十几位喜剧演员中,大多数人告诉我,他们担心的不是审查员,而是观众。 随着单口喜剧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其中大多数是熟悉西方综艺的年轻都市人——它开始接触到不同的观众,其中包括民族主义者、网络巨魔以及那些难以将笑话与真诚观点区分开来的人。 亚历克斯回忆说,有一天晚上,一场演出结束后,一名观众举报他触及性别相关问题。 “他们声称我侵犯了妇女的权利,”他告诉我。 警察赶到后,工作人员向警察出示该笑话已经文化局批准后才离开。 “这不是当局做的。 它是 人们 做这件事,”同样要求使用化名的上海喜剧演员杰克告诉我。

当观众举报一部漫画有政治不当行为时——中国人称之为 聚宝、“举报”——它启动了一台有着悠久而悲惨过去的机器。 在此期间 文化大革命,孩子汇报家长,学生汇报老师。 而且,在中国经济崛起期间,整个系统充斥着消费者对无良企业以及无良企业对其竞争对手的投诉。 如今,这台机器处于该国各种取消文化的核心,这种文化的动力不是女权主义和反种族主义,而是超民族主义和对侮辱的过敏。 “你不能冒犯中国人,”杰克告诉我。 “在美国喜剧中,如果有人被冒犯了,‘言论自由,婊子’”——至少会诉诸第一修正案的原则。 “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是,‘哦,我不喜欢有人问我去了哪所大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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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喜剧打压的后果
2024-03-26 1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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